左宗棠的一副對聯

易中天

長沙市博物館珍藏着左宗棠的一副對聯：

一室莊嚴妻子佛，四時經濟米鹽花

需要說明，古人的“經濟”其實是治國，即經世濟民。這樣，下聯就好理解了：

安邦治國，無非保證一年四季老百姓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那麼，為什麼不說“米鹽茶”而說“米鹽花”？

也許，物質文明以外，還要有精神文明。

難解的是上聯。

首先，弄清楚“莊嚴”的意思。

從文中有“佛”字看，此處的莊嚴，不是莊嚴神聖，莊嚴肅穆，而是佛家所謂“寶相莊嚴”之意。

左宗棠家如果供有佛像，自然寶相莊嚴。

但，為什麼要說“一室”且提到妻子呢？

不妨再看下聯。

下聯根據前面的理解，可以這樣標點：

四時經濟——米、鹽、花

如此，則上聯應該這樣標點：

一室莊嚴——妻、子、佛

怎麼，老婆孩子，也寶相莊嚴？

是的。

按照禪宗的觀點，心中有佛，見人是佛。

何況，佛本是人，人人皆有佛性。

一念悟時，眾生是佛，何況妻子？

也唯有全家成佛，才會“一室莊嚴”啊！

當然，左宗棠一家是否都“立地成佛”我不知道。

但，他的這副對聯確實表達了禪意：

寶相莊嚴，且問妻兒老小；

安邦治國，無非柴米油鹽。

或者說：

管好百姓柴米油鹽，為官就功德無量；

深愛自家妻兒老小，滿屋便寶相莊嚴。

妻兒老小，柴米油鹽，就這？

就這。

因為禪宗認為：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世間事，又有多少驚天動地？

無非日常生活而已。

所以，吃茶是禪。

洗碗是禪。

發現“春在枝頭已十分”更是禪。

一言以蔽之——

禪即平常心，禪即平常事，禪即平常語。